二湘：沙白事件是个天问，没有标准答案，只有个人的选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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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白 图源网络
沙白事件是个天问，没有标准答案，只有个人的选择
文/二湘
沙白事件已经演变成一个巨大的公共事件，一开始，主流的声音都是赞颂这位女子勇敢赴死，现在，慢慢出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。昨天看到一位红斑狼疮专家的文章，题目是《虽说人死为大，但我真不喜欢全网美化自杀》。
这篇文章写得严谨，其中有两个观点，我摘抄过来：
第一个观点，这位女士是自杀，不是安乐死。
“安乐死是他人辅助下结束生命。但瑞士根本就不允许安乐死！瑞士允许的是协助自杀，assisted suicide。在非利己的情况下，瑞士的医生可以通过提供药物的方式，让不愿继续生活的人完成自杀。由于法律允许协助自杀，瑞士确实有所谓的自杀旅游现象。但限定申请人必须是绝症患者。”
对于安乐死，我是完全赞成的，那是慈悲，是解脱。但是这种协助性自杀，一定要非常谨慎。因为自杀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是会有传染性的。我记得我早年看过的一本书叫《the tipping point》，就谈到一个海岛，年轻人投海自尽在某一段时间暴涨，就是因为一些年轻人会有模仿的心理，心理上又不够抗压。当然她的视频并没有宣扬死亡的意思，她对自己的情况也做了很全面的介绍，但最怕的就是误读。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一字一句去看她的视频，很容易就贴个标签，得到一种不能痛痛快快活，就痛痛快快走的简单理念。
第二个观点，这位专家认为沙白根本就不是绝症患者，整个事件是一个对疾病、对医疗存在严重误解导致的悲剧。
他说，红斑狼疮目前仍是无法治愈的疾病，但它不是绝症！他非常讨厌把红斑狼疮称为不死的癌症的说法。随着多年来治疗手段的进步，绝大部分红斑狼疮的预期寿命和常人无异，不少人也能过着和正常人类似的生活。但前提是患者能积极配合治疗，能够用科学的方式面对疾病。
沙白视频号截图 图源网络
我昨天在11维发的文章《尊重沙白的选择，但，接受生命的残缺和破败是另一种修行》，有一个得过狼疮的读者留言也和这位专家的观点一致，她说：“沙白跟我年纪差不多，病程也差不多长。狼疮这个病现在的医疗手段很成熟，大部分病人可以高质量正常生活，恶性的极少数，但不能自己停药，要遵医嘱，定期复查，很多病友们和我一样病情稳定后生宝宝，家庭幸福。激素会让人短期变丑，但调整减量后人就恢复了，以后还有很长的人生可以美丽的过。网络上普遍妖魔化这个病，我个人是从肾脏功能损失了百分之四十恢复到尿蛋白完全没有了，人体是很强大的。作为病人不要任性，要去了解自己的疾病，与他共存，更要有责任感，对自己的身体对家人。”
综合这位专家和这位读者的留言，我觉得她的病情其实在早期遵照医嘱，是有很大几率康复的，但是她不愿意用激素，因为会让她肿胀，她一定要晒太阳，因为那样更美，她一定要做强烈的极限运动，因为那样更酷，结果引发了红斑又一次爆发。她的性格和她的价值观决定了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，这是她选择的命运，她也坦然接受她的命运，这一点，令人钦佩。她是个有强烈的自由意志的人，是信奉个人主义的典范。这么多人支持她，也是现代社会个人主义盛行的一个折射。
沙白事件触及了哲学和人生的终极问题，死亡。她说她有信仰，她认为死后是去见她的宇宙爸爸，这就是信仰的力量。她最后走得毫无留恋，走得云淡风轻也和她内心的信仰有关，今天，太多的我们在苟活着，在妥协着，所以看到这样一位从容赴死的人，的确颇为震撼。沙白说死亡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，要笑对死亡，这一点没有异议，她对死亡的从容和超然也的确给我们很大的冲击。我们的文化里对死亡的讨论的确太少，如何理解死亡，面对死亡，是我们都要面临的选择。让我不安的是她选择死亡的速度。怎么这么快就妥协了？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了吗？
沙白视频号截图 图源网络
沙白说要达观，要勇敢，但感觉她的达观只是在顺境中的达观，如果不顺利，那就快速了断。但真正的达观，是在逆境中还保持达观，坚持不懈，真正的勇敢是向死而生，永不言弃。当然，对顺境和逆境的定义，就像痛苦一样，是个人的体验，没有标准答案。
前面提到的那篇文章作者说：“网上一片盛赞这位女孩是活生生的生命教育的，难道不觉得“宁可少活40年，也要享受阳光、沙滩，享受美好的身材给我带来的各种男性的爱慕、爱情和自由”，“要么瘦要么死”，这种生命观有点肤浅吗？” 我也同样不认同沙白的生命观和价值观，虽然我尊重她的选择，认为那是她全面衡量了自己的病情，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做出的她认为的最好的选择。
沙白事件的意义在于，她让我们重新思考一些人生的终极问题和根本问题：我们该怎样对待死亡？我们该怎样活着？当我们面对人生的苦难时，是选择坚韧地活下去还是潇洒轻松地离去？我们的人生是需要对家人负责还是只需对自己负责？一个人拥有绝对的生命权吗？个人自由的边界是什么？自由和任性的边界是什么？自由与责任有联系吗？
我在十一维的这篇文章里也对这些问题做出了我的回答，但我知道这注定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。就像哈姆雷特的天问，to be or not to be，生存还是毁灭。没有标准答案，只有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。
二湘，喜欢码字，著有长篇小说《暗涌》《狂流》，小说集《重返2046》，最新小说集《心的形状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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